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和大部份人做一樣的事情,只會得到一樣的結果,拋開意識型態與舊有價值觀選擇改變 才有機會與眾不同 
 
灑狗血的新聞充斥整個台灣社會,真的需要多一點類似此類正面的報導,愛台灣不是喊爽 而已,有許多人正默默為這片土地附出,以行動證明自己對這片土地的情感

他走了一條別人不走的路翻山越嶺 一堂120公里的英文課
今周刊 第474期封面故事  撰文:吳錦勳 攝影:陳俊銘

   一個美國人,一群泰雅部落的小朋友,一東一西,原本湊不在一起。但丹尼爾繞了地球大半圈,千里迢迢從美國密西根州,走進了新竹尖石石磊國小。他在美國當了十年的工程師,現在交大攻讀電信博士,論資歷,大可到竹科晶圓廠當個人人稱羨的科技新貴。然而,他卻選擇一條別人不走的路。 

   三年前,丹尼爾聽說尖石鄉後山的石磊國小,缺少英語老師,便自告奮勇來這裡教英文。這不是一時興起,也不是玩票混充。光是這條六十公里的山路,就令人喪氣,山高路遠,崎嶇凶險,曾有二位石磊國小的校長上班途中墜谷身亡。這麼危險的道路卻不曾阻退丹尼爾的決心。

   過去三年來,他總在半夜騎著腳踏車,從鬧區的交通大學,一步一腳印,來到海拔一千七百公尺偏遠的泰雅部落。颳風、下雨,甚至罕見的下雪天,他都從不缺席。只因這裡有一群泰雅族的小朋友,等他上一堂原汁原味的英文課。
   這條連汽車走來都費力的路,一個四十歲的外國人,連續三年無怨無悔走了兩千公里。沒有金錢,沒有物質的回饋,在這條人跡罕至的道路上,丹尼爾到底在追求什麼?

   凌晨三點十分,丹尼爾從交大研究生宿舍,推出腳踏車。一腳踩著踏板,用力一蹬,腳踏車往前滑動,像一艘獨木舟,悄悄沒入黑暗。這一天,二○○五年聖誕節剛過的隔天,寒流未退,凌晨氣溫只有十二度,全台灣還在溫暖被窩裡深眠,丹尼爾已踏上他的征途。這麼深的夜,他要往哪裡去? 



   他要騎車一路到竹東、內灣,再到尖石,再進去,繼續往偏遠後山挺進,要到海拔一七○○公尺,一個叫做石磊國小的原住民部落,教英文。騎腳踏車上山,每次得花約六小時翻山越嶺。這堂英文課專為全校五十三名從幼稚園到六年級的孩子而開,沒有漂亮的招牌,沒有冷氣教室,也不可能有專車接送;但這堂課,比這一切都還要昂貴、特別得多。因為這是一堂用雙腳的力氣騎腳踏車,翻山越嶺來回一百二十公里的英文課。 

   三年前,丹尼爾一位在石磊國小教書的朋友,告訴他:「石磊國小招不到英文老師。」這句話聽在他的耳裡,產生奇妙的吸引力。在別人的需要上,他看到自己的責任。那時他來台灣才一年,剛進交大電信工程研究所,是個靠獎學金過日子的窮學生,一無所有,但至少他這一口道地的英文,總是有點用處。他自告奮勇,來這個偏遠的泰雅族部落教英文,而且一教就三年。

   丹尼爾說:「我從來沒有算過,這三年來,總共騎了多少公里。」他惟一念念不忘的是:絕對不能缺課。石磊國小校長廖經華回想,丹尼爾惟一一次沒準時到學校,就是因為腳踏車在半路壞了,老師開車去接他,全校英文課還被迫延到隔天。
   來台灣前,丹尼爾在美國做了將近十年的無線網路科技的工程師。以他的學歷、資歷,他大可穩穩當當做坐領高薪的科技新貴。然而,他選了一條別人不走的路。 

   在市區平地,丹尼爾騎車的速度相當快。時間還早,路燈打著孤寂的光,流星般劃過他橄欖球形的頭盔。半個小時之後,他便到了竹東,停了一會兒,在路邊吃兩個御飯糰,當今天的第一頓早餐,為接下來的山路補充能量。過了內灣轉向尖石大橋,道路陡升,越進山區,路燈越少,天空就越發明亮,滿天的星星,像針扎似的一點一點在黑幕上透著亮。一彎弦月像忠貞的守衛,他關掉車燈,黑暗裡眼前浮現一條白白的、蜿蜒的山路,間歇的呼吸、交雜鉸鏈和齒輪囓咬的聲音,丹尼爾,在月光下急急趕路。 

這是一條人跡罕至的山路。別說是深夜,就連白天,也少有人行,斷頭路還掛個公告「因縣府經費有限,本路只能修築至此……」只有丹尼爾懂得如何在暗地裡辨識它們。山路上的流浪狗,也認得丹尼爾。每回上山,他在早餐外,總會另外準備七、八顆茶葉蛋餵狗,這些狗原本又叫又咬的,後來吃了美食便「一試成主顧」般,遠遠看到他,就搖著尾巴追隨他。他對無人憐愛的野狗,尚且如此,那對這群窩居在山上的泰雅孩子,他的熱情就更熾烈了。 

不畏山路凶險,享受「晨光」,獨自面對磨難,轉過錦屏大橋,有一段長達一、兩公里的爬坡路,這段窄谷像是一座山硬生生從上往下劈成兩半,道路沿河谷而攀升,對山望去是令人敬畏的岩壁。一路上,他總是抿著嘴,靜默無語,把長途騎車所需的耐力封存在體內。在黎明將臨的時刻,這條路也逐漸甦醒過來,山勢漸漸明朗,幾棵楓樹,像燃燒自己似的,在絕岩峭壁間放彩,丹尼爾無暇他顧,埋首苦幹的腳步,虔敬莊嚴有如修士的晨禱。
 
   丹尼爾(Daniel Greenhoe)有個中文名字叫「葛晨光」,「葛」是他的姓,「晨光」是他從字典裡找到的名字,「我很喜歡早起的感覺」他說。他早起不為享受,某個意義更近於受苦,他每踩下一步,身體某處就傳來一陣疼痛。
   這趟路,總共要越過三個山頭,爬往標高一九一四公尺的李崠山那一段山路最難走。尤其,九二一地震後,山脈骨肉分離,稍微下場大雨,就山崩路毀。最窄的道路,僅可容車,路基的一半,早已連同樹木滑落山谷底。每年一億元修補道路,仍是修了又坍,坍了又修,從來沒有一個時刻好過。

   山路的凶險,沒有走過的人不會知道。石磊國小創校至今,已有二位校長在上班途中不幸墜落山谷身亡。丹尼爾並不擔心這些,他的心落定在石磊那群小朋友。為了配合丹尼爾來上課的時間,全校六個年級的英文課,全都排在周一下午,外加上幼稚園,丹尼爾得一連上四節課。「我喜歡看他們,看到我來的那種smile。」每次問丹尼爾為何冒險辛苦到石磊教英文,他總努力用中文這樣回答,「不能讓他們覺得失望。」 

   其實,丹尼爾不是每次都遇著好天氣,遇到雨天,因雨衣窒悶難受,乾脆任雨淋溼全身;春末、冬初兩季霧鎖森林,步步涉險,一不小心就可能掉到深谷裡去。○四年元旦,山區意外下起了雪,城裡人趕來這裡盡興,交通阻塞了一兩公里,丹尼爾邊騎邊繞過賞雪人,「人很多,路很滑,我騎得很久,不可思議,台灣也會下雪。」

   春冬兩季雨急霧濃,每分每秒皆如與死神搏鬥。現在,丹尼爾戴著帽子,高高站在踏板上,弓著背,賣力地踩踏板。他緩緩擦過我身邊時,只聽到他深重的喘息,呼哧呼哧,像一頭賣命往前衝的鬥牛。 

    這整條山路,再也看不到第二輛腳踏車了,連車子都覺得吃力的山路,丹尼爾全靠自己的一雙腳。騎在危險的地方,或高速衝下陡坡時,丹尼爾便在心裡默默禱告:「請求上帝保護我,給我的身體、我的腳踏車、我的行人都得到幫助。」 

   早上九點半,丹尼爾越過玉峰村的第三座一千七百公尺山頭,終於到了學校,他邊喘氣,邊看自己的手錶,他為自己設定的電子馬錶顯示「5:46」。丹尼爾上氣不接下氣說:「今天騎得不夠好,沒有進步。」其實,以前他要花八個小時才能到學校,三年間練下來,已經大大進步了二個小時。每每他汗流浹背來到石磊,小朋友說:「天氣熱的時候,丹尼爾老師像剛從水裡爬上來的人。」冬天時,他的汗從內裡透出外衣,汗漬斑斑。 

   這一天,丹尼爾來到學校的時候,小朋友都在上課,小小的校區很安靜,惟一熱情迎接丹尼爾來到的是一隻學校收養的流浪狗。不明就裡的人總愛問丹尼爾:「你為什麼不騎摩托車,或搭便車到石磊呢?」丹尼爾總用中文很努力地說:「我喜歡騎車,正因為它不容易、很困難,所以fun,很有成就感。路如果是平的,就不好玩了,路如果壞掉,這樣騎起來才有意思,越有一種挑戰感覺。」這有限的字句裡,濃縮了丹尼爾的人生哲學。 

   丹尼爾的家鄉在美國五大湖區的密西根州,一個靠近黛比湖(Derby Lake)的小鎮,他的父母現在都退休了,爸爸是電腦程式工程師,母親是牙醫助理,家境只算小康。「我爸非常有耐心,我媽心腸很軟,在美國看牙醫很貴,她常幫人清潔房子賺零用金,來幫助病患。」

   大學畢業後四處遊歷,越落後的地方越愛去。他從密西根州立科技大學畢業後,遊歷過不少國家,他到過緬甸、柬埔寨、越南、菲律賓,也曾在非洲迦納待過二年,還染上瘧疾,差點喪命,但他卻深愛這些地方,朋友笑他說:「越落後的地方他越愛去。」 

   丹尼爾來台灣純屬偶然。二○○一年,他原任職的美國一家無線網路設備公司,因為台灣設有分公司,他的頂頭上司,知道丹尼爾對研究有興趣,便鼓勵他來交大進修,丹尼爾通過申請就來了。

   他的指導教授陳伯寧說:「丹尼爾就算在怪人很多的美國,也是一個非常特別的人。」有一年他代表交大電信系,去日本參加一場學術會議,看到高樓大廈底下很多流浪漢,就到超市買了萵苣和水果送給遊民吃,結果遊民收下水果,退回萵苣,因為沒辦法煮,丹尼爾只好帶回飯店自己吃。陳老師說:「他做這些事情,找不到一絲勉強,全部都自然而不刻意。」 

   在學校,丹尼爾是一位安靜用功的學生,老師強調他「從不蹺課」,做事是實實在在,寫出的程式極為規律而漂亮。他攻讀博士,不為謀生,而是出於純粹理論的興趣。

   陳老師知道丹尼爾這幾年老往石磊跑,他搖搖頭,既佩服又不解地說:「我再也沒見過一個四十歲的人,沒有房子、車子、沒有任何生涯規畫,卻一點也不擔心。」正面看丹尼爾的臉,感覺很瘦長,下顎方正有力(可能是咬牙踩腳踏車練出來的)。他有一雙如同梵谷碧藍如青瓷的眼睛,褐色短髮,細細寒毛在陽光下閃閃發亮。丹尼爾當然不像梵谷這般瘋狂,在這個生產狂熱、消費狂熱的年代,他絕不是沒有熱情,只是把熱情投注到和賺錢完全無關的事。 

   騎到學校,丹尼爾不久就不見人影,原來在房間裡備課。校長說:「在這裡三年,他教書很認真,不會因為是自己的母語就隨便。」丹尼爾還自己製作教學圖案及教學卡片,掛在校園裡。山區教育資源缺乏,自己動手製作教學工具。

   一般老師,願意來到這個窮困的泰雅山區的,原本就不多,而石磊這裡,路途遙遠,大半師生得天天住校,假日才能下山,能耐得住寂寞的老師,就更難得可敬了。但是丹尼爾來石磊已經三年了,這裡待最久的老師也只是三年,這幾年間校長也換了三任。一位老外,卻意外成為石磊最資深的英文老師。他來之後,學校才慢慢補足了一位正規的英文老師,又爭取了一位替代役老師,聯手教英文。 

   丹尼爾老是說,學校的英文老師很好,很優秀,他只是在「服侍最小的弟兄」,也就是扶持最弱小的人。山裡教育資源奇缺,文化刺激很少,再加上原住民的弱勢,這些泰雅族的後裔,面對的是複雜的未來世界。

問他希望帶給石磊小朋友什麼影響?丹尼爾回答說:「我希望他們覺得有人care(關心)他們,知道自己很重要、很重要,不要放棄。」在台灣社會都快遺忘這群人的時候,丹尼爾眼中,他們顯得無比珍貴,「我覺得原住民很重要,全世界的原住民都在消失中,我很寶貴有機會認識他們。」 

   丹尼爾尤其愛上幼稚園的課,這天他教的是「big」跟「small」的概念,要小朋友在教室裡找一樣大的、一樣小的東西。連續上了四堂課,丹尼爾依舊興致勃勃,他赤腳在地上像青蛙一樣蹦跳,小朋友在寒冬裡,回報他歡悅的笑聲。Don't give up,一心燃起原住民小朋友求知欲。

   這一天,他還為五六年級講了個熊與貓捉魚的故事,他在白板寫著:「Don't give up」(不要放棄),熊與貓捉魚,最後是耐心等待的熊抓到了魚,而偷懶的貓卻放棄了。他說:「你們Don't give up,就可以學好英文,不要放棄!」
   石磊國小,全校六年級只有四十六名學生,其中單親或隔代教養的孩子,占了四分之一,又有大約七名輕度智障及閱讀障礙的孩子,老師上課耗費非常多心力。 

   丹尼爾上課時,有些孩子認真聽講,也有些孩子毫不在乎地打打鬧鬧。但丹尼爾始終耐著性子,一遍又一遍地教他們「Don't give up」,直到全班整齊地用腳在地板打拍子,嘴裡高喊著:「Don't give up」 「Don't give up」「Don't give up」直到它成為一首雄壯的歌曲。

   丹尼爾說:「我知道台北有很多孩子,很會講英文,但這裡沒有這樣的(環境),即使他們學得不好,或上課吵鬧,我一點都不覺得frustrated(挫折)。」有時候,他聽到小朋友的內心燃起一點求知的欲望,就覺得好高興,有的小朋友因為他們口中的「丹尼爾老師」,看到不一樣的世界,也許人生便產生很大的不同。 

    ○五年十二月二十二日上午,竹北國小禮堂飄揚著英文老歌(美麗的星期天)輕快旋律。石磊國小的兩位五年級小朋友賴雯慧、黃郁婷正以宏亮的高音唱著:Haha ha beautiful Sunday(啊!啊!啊!美麗的星期天),This is my my mybeautiful day(這是我美好的一天),When you say say say say that you love me(當你說出你愛我的時候),Oh oh my my my it's a beautiful day(噢,天啊!真是美好的一天)宛如天籟歌聲,征服評審的心,賴雯慧、黃郁婷蟬聯全縣國小英語歌唱比賽冠軍。 

   丹尼爾意外地被請上台頒獎,而且頒給自己教過英文的賴雯慧、黃郁婷。他說:「這真是快樂的一天!」
   之前,她們兩位在石磊英文老師蘇婷玉及高文良主任的教導下,每天寫完作業,就到屋頂大聲練唱,唱到對面都聽得到為止。賴雯慧說:「丹尼爾老師教我們咬字、發音,我學到很多,他還給我信心。」校長說,三年來,「我們也曾想過要送他什麼,但是他堅持什麼都不要,也許,他從我們的眼神中得到滿足。」
 
   醫生警告不能再騎車,丹尼爾卻想騎到不能騎為止,這三年來,丹尼爾練就了一身修車的好功夫,到哪都隨身帶著補胎、打氣的工具。他的舊腳踏車,甚至因為不耐他長途跋涉,坐墊都磨成纖維狀,丹尼爾用膠布纏一纏,將就著騎。他說,這輛腳踏車不夠「厲害」,只騎一個月、往返山裡四次,輪軸就開始裂開。如果輪軸都因承受不住鉸鏈的力量而擰裂,那他的膝蓋又得承受多少力量?

   新年來臨之後的幾天,丹尼爾因為膝蓋痛得受不了,去看醫生。醫生警告他:「不能再騎車!」因為山路不僅毀了他的車子,也壞了他的膝蓋。他膝蓋軟骨受了暗傷,已經嚴重磨損了。丹尼爾有點失望地說:「我不想停止,我不知以後能不能再騎,現在我只有禱告,我希望一直騎,騎到不能騎為止。」

   我搭搭他的肩膀,觸摸到他瘦而寬大的肩胛骨,大量的運動,他的肩膀沒有一絲贅肉。逆光看他,消瘦而清(瞿)的臉,有一種遺憾的神情,「我只能繼續到石磊教英文,live mylife……。」他個子高,尋找答案似地仰頭看天,「我不曉得這要怎麼翻譯?」這句話其實不需要翻譯,丹尼爾已用行動翻譯出來了。

   丹尼爾說:「以前我是工程師,每天只用電腦,電腦從不讓人失望,我一直都非常開心,但快樂都是在中間……,」他用手比了一個水平線,「來到這裡,小朋友會讓我非常高興,偶爾也會覺得失望。以前我害怕面對恐懼,現在我可以面對恐懼,不再怕沒有希望,這裡的小朋友已g教了我很多,如果沒有來石磊,我不會grew up(長大),來這裡,我grew up很多。」 

   他這位原本國語不通的老外,來到英語不輪轉的原住民部落,相濡以沫,因為有心,這些山崩路毀的天險,都化為人間的祝福。「我是一個很有福氣的人。」丹尼爾瞇起藍眼睛微微笑出來。一如美國大詩人羅勃.佛洛斯特(RobertFrost)名詩The Road Not Taken(沒有走的路)最後三句……

『Two roads diverged in a wood, and I took the one less traveled by. And that has made all the difference.』
(樹林裡有兩條岔路,而我走了人跡較少的那一條, 因此有了完全不同的人生。) 


  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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